胡梅兴 来源：《国际资料信息》2011年第8期
自今年2月中东和北非爆发大规模动乱后，塔吉克斯坦政府高度重视，担心“阿拉伯之春”波及自身。目前，塔吉克斯坦政府正经受着严峻考验。为巩固政权和保持社会稳定，拉赫蒙总统对内严防死守，对外改善与大国关系，以营造良好的周边安全环境，将恐怖威胁和社会动乱的风险降至最低。
一、内忧外患
目前，塔吉克斯坦不仅国内存在着诸多不安定因素，而且面临外部压力，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受到威胁。
在国内，塔吉克斯坦存在诸多不安定因素。首先，民生问题较为严重。塔吉克斯坦是中亚最贫穷的国家之一。截至2009年，塔吉克斯坦有45% 的贫困人口。受世界金融危机、俄罗斯粮食出口禁令和俄上调燃油出口关税等因素影响，近半年来塔吉克斯坦物价出现较大涨幅，特别是食品价格，如面粉价格上涨80%，大米价格上涨23%，糖上涨25%。塔居民名义工资不超过348索莫尼(约合79 美元) ，实际最低工资仅80索莫尼(约合18 美元) ; 人均食品消费116索莫尼/月，而实际上塔合理的食品消费应为223索莫尼/月( 约合 50 美元) 。塔吉克斯坦的基尼系数居高不下，民众生活质量难以提高。此外，塔水污染较为严重，全国约40% 的居民无洁净生活用水，国民健康受到直接威胁。
其次，能源短缺制约经济发展。塔吉克斯坦境内多高山，油气资源缺乏，能源供应几乎全靠水电。塔水电资源虽较为丰富，但因开发难度较大且资金技术缺乏，利用率不高，如中亚最大的罗贡水电站方案就因资金缺乏和下游国家抵制而被搁置多年。此外，塔吉克斯坦水电受季节气候影响明显。今年入春以来，塔全国降雨稀少，3月24日塔政府颁布限电令，首都杜尚别每晚23 时至次日5时停止供电，北部地区供电时间为6小时/天，其余各州市每天供电2—3小时，而南部边远农村将断电若干天。目前，限电令虽已取消，但塔吉克斯坦季节性电力短缺 问题短期内难以解决，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其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第三，劳动力流失现象较为突出。塔吉克斯坦国内就业环境不佳，失业率较高。为获得较好的教育和高收入，塔青壮年公民纷纷出国上学或打工。据初步统计，目前有200万塔侨民外出务工求学，仅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两国就有100 多万人。同时，侨汇收入已成为塔国家预算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2009年塔侨汇收入为23亿美元，仅同年11月的侨汇就达12亿美元，同比增长25%。塔青壮年公民外出务工，固然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国内就业压力，但知识人才和劳动力大量外流恐将影响其经济发展潜力。
第四，总统家族统治，政府较为腐败。拉赫蒙执政以来，其家族统治在塔吉克斯坦根深蒂固。拉赫蒙及其家族控制着塔国内重要企业，其子女也在政府中担任要职。长子鲁斯塔姆·埃莫马利，现年23岁，任塔海关缉私局局长、国家投资与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支持中小企业家管理局局长、塔吉克斯坦青年联盟副主席( 按塔法律，青年联盟有权推荐总统候选人) ，[1]2013 年塔将举行总统大选，届时鲁斯塔姆可能参与选举，以子承父业; 大女儿奥佐达·埃莫马利，[2]1999 年毕业于塔国立大学国际仲裁法律专业，后赴美国马里兰大学留学，2009 年10 月出任塔副外长;[3]大女婿贾莫利津·努拉利耶夫担任副财长。此外，塔政府官员腐败现象较为严重。据国际透明组织统计，塔吉克斯坦在“全球清廉指数排行榜”上列第 154 位，被定为“极端腐败”国家。
第五，政府与反对派矛盾难以调和。尽管塔宪法允许多党制，但议会中亲总统的人民民主党优势明显。在2010 年初的议会下院选举中，人民民主党占据了63 席中的45 席，而曾占议会1/3 席位的反对派伊斯兰复兴党仅获 2 席，遭到严重打压。尽管如此，以伊斯兰复兴党为代表的反对党在民众中仍 聚有一定人气。作为中亚唯一具有宗教色彩的合法政党，伊斯兰复兴党处处与塔政府唱反调，甚至不惜借中国说事。今年1 月，塔吉克斯坦议会下院以多数票批准了之前中塔两国政府签署的勘界协定。根据协定，塔方退还中方1100 平方公里的争议领土，中塔长达130 多年的领土争端彻底解决。但反对派却称塔政府此举为“卖国行径”，试图举行抗议集会。此外，塔吉克斯坦反对派还称，中国向塔输出劳务及中塔两国通婚人数增多均可能使塔出现“唐人街”和塔吉克斯坦“中国化”的危险。
不仅国内形势不乐观，塔吉克斯坦面临的外部压力也令人担忧。首先，俄罗斯通过能源杠杆对塔 施压。作为塔吉克斯坦重要的能源供给国，俄罗斯为恢复昔日影响，通过能源杠杆对塔施压，迫使拉赫蒙在俄驻塔军事基地延租问题和俄驻塔“艾尼”机场租金问题方面作出让步。今年初，俄上调石油出口关税，汽油每吨调至310 美元、柴油每吨调至384美元。6 月1 日起，俄再次上调石油出口关税，汽油每吨调至415． 8 美元、原油每吨调至462． 1 美元。[4]因塔燃油库存较少，进口燃油价格上调导致其生产成本增加，从而带动塔物价全面上扬。塔吉克斯坦政府正积极采取措施应对，以防范 CPI 上涨可能带 来的社会动荡。
其次，乌兹别克斯坦竭力阻挠塔发展水电。塔吉克斯坦视罗贡水电站建设为其“水电兴国”战略的重要支撑和经济增长点，但其邻国乌兹别克斯坦却对该水电站的修建百般阻挠。一方面是担心修建水电站造成环境污染和自然灾害，另一方面是担心塔以此为契机，加大对上游河流水量控制，从而对位于下游的乌兹别克斯坦不利。为此，乌利用各种途径表达对修建罗贡水电站的不满。2010 年 3 月，乌在铁路中转站滞压了塔方1000 多节车皮，其中大部分是水电站建设物资和设备。
第三，伊斯兰极端势力活动有所抬头。塔吉克斯坦地处费尔干纳谷地，与阿富汗相邻，长期受恐怖主义和极端势力的威胁，一直是中亚地区极端恐怖势力活动的重灾区。自2009 年被视为中亚安全威胁的最大伊斯兰极端组织“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 简称“乌伊运”)[5]回流中亚以来，塔国内治安形势再趋紧张。2010 年8 月 23 日深夜，25 名在押犯打死狱警，从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监狱集体出逃。他们均属已故前紧急部长、塔内战时期联合反对派武装指挥官济约耶夫的反政府武装团伙成员，其中包括济约耶夫的两个儿子、兄弟等人，他们大都与“乌伊运”有关联。事隔不到半月，塔吉克斯坦索格特州内务局又遭 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造成数十人伤亡，而“乌伊运”则被认为是此次炸弹袭击事件的制造者。
二、防范措施
为应对复杂局面，拉赫蒙政府正积极采取各项措施，力争将各种风险降到最低限度，防止塔吉克斯坦出现“政变”。
首先，加强反腐工作。今年初，塔吉克斯坦总统下令成立国家反腐委员会，任命总理阿基尔·阿基洛夫任委员会主席，旨在进行反腐协调工作，吸引非政府组织、公民社会进行反腐斗争，对国家机构的反腐工作进行总结评价。反腐委员会主要任务是协助所有相关机构的反腐工作，对反腐工作落实情况进行监督。
其次，加强劳务输出管理协调工作。针对国内势不可挡的“移民潮”趋势，今年 1 月拉赫蒙总统下令在政府下设移民局，该局主要负责统一协调劳务管理问题，维护劳务输出人员的权益，调节劳务输出问题，对劳务输出人员进行职业再培训，保障他们能尽快找到工作，并负责与境外的侨胞和外国公民保持联络。
第三，软硬两手防范伊斯兰极端化。塔吉克斯坦是一个多民族国家，90% 的人口信仰伊斯兰教。为防止伊斯兰极端化和削弱 伊斯兰 组织的影响，塔政府采取了“大棒加胡萝卜”的两手政策。强硬政策有: 一方面采取严厉措施进行防范，如关闭清真寺，召回约4000 名留学的伊斯兰学生，并为其安置工作; 禁止妇女戴头巾，严密监视、调查和逮捕留胡须的青年男子; 颁布《父母责任法》，规定除参加葬礼外，禁止不满18 岁青年人参加宗教活动;[6]审查宗教文学作品。另一方面，塔政府加大了对非法伊斯兰极端运动及组织的打击力度。2010 年塔政府对 150 名宗教极端分子判刑，其中134 人是极端组织“伊扎布特”成员; 今年2 月16 日塔议会一致通过了《上海合作组织反恐怖主义公约》[7]，对“恐怖主义”概念作出明确的法律界定，该公约经拉赫蒙签字后正式生效。此外，塔政府还打算在哈特隆州 的丹加拉地区设立军事基地，装备精锐部队，一旦局势恶化，迅速调兵应对; 塔安全力量自2010 年夏天以来一直与武装分子在拉什特谷地作战，今年4 月14 日塔内务部一举歼灭极端恐怖分子头目阿卜杜拉·穆洛及其十名帮凶，重拳打击了伊斯兰极端势力的嚣张气焰。怀柔政策有: 对宗教组织实行宽松政策，做感化工作，即允许3500 个清真寺和84 个非伊斯兰宗教组织按塔《宗教法》自由开放和运行; 为已故联合反对派野战指挥官济约耶夫的儿子减刑，并特赦其亲兄弟阿夫萨马德等支持者，特邀俄情报局的代表直接参与对塔联合反对派野战指挥官们的 劝和工作，缓和与反对派的紧张关系。极端
第四，修正《家庭法》，保障青年人权益。近五年塔吉克斯坦离婚人数倍增，出现大量单亲家庭。为保护儿童及青年人的合法权益，2010 年5 月塔议会下院通过《家庭法》修正案。该法规定塔女性年满18 岁( 原为 17 岁) 才能结婚，且严格规定了本国女孩与外国人通婚的条件，禁止姑娘与在塔停留不足三年的外国人通婚。
第五，加强互联网监控。互联网技术在阿拉伯国家反政府浪潮中起着至关重要的联络作用，中亚各国政府也逐渐认识到加强互联网管控的重要性。因塔受 缺电、贫穷和价格昂贵等条件的限制，国内仅100 多万人( 约占10%多) 能使用互联网，且基本上是公务员、大学生和国际组织的工作人员，大多为20—30 岁的年轻人。他们主要利用互联网收发邮件、聊天，较少涉猎政治或传播敏感信息。但塔当局仍有所担心，准备限制互联网的使用，将“动荡苗头”扼杀在摇篮中。
第六，谋求良好的外部发展环境。近年来，发展大国平衡外交逐渐成为塔吉克斯坦的外交准则。具体表现在: 一是进一步加强与俄罗斯的关系。塔吉克斯坦一直将对俄罗斯的关系置于外交优先方向。2010年8月，塔俄两国首脑举行双边会晤并达成以 下共识: 重申塔俄战略伙伴关系，加强护法机关、劳务等各领域合作; 塔将逐步向俄支付“桑格图德—1”号水电站2800万美元的股份分红; 解决俄驻塔军事基地问题，签署新协议，将俄军基地驻扎期延长49 年。二是改善与美欧的关系。为发展经济，塔亟需外部投资，因而积极发展与美欧关系。美对塔的资助金额约占塔接收外援总额的30%，2010年达到6548万美元，到目前已累计10亿美元。2010 年2月，塔美举行了首次部长级政治磋商，双方就安全、财政、能源和社会保障等议题进行了讨论。鉴于塔是美驻阿富汗军队北部运输线上的重要站点，以及美致力于长期在中亚的存在，今年4月塔美政府间第三轮磋商会议顺利地避开了人权议题，主要商议美从阿撤军后两国在中亚地区的军事合作问题。欧洲则承诺在双边和多边框架内加大对塔在能源和交通等领域的投资力度，愿意出面协调中亚水资源利用问题并援建小型水电站。三是与伊朗保持兄弟关系。塔吉克斯坦与伊朗同属波斯人种，保持着良好的兄弟关系。伊朗是塔在伊斯兰国家中的重要外交伙伴，更是其重要的经济伙伴，2009 年两国贸易额达到2． 5亿美元，预计到 2020 年两国贸易额将达4亿美元。2010 年伊朗成为塔最大的投资者，直接投资为6550万美元。[8]今年2月伊一公司与塔能源工业部签订了一项协议，承诺在塔南部哈特隆省修建一水泥厂及其配套设施。同月，伊朗驻塔吉克斯坦大使馆宣布，伊将继续对塔能源部门进行投资，除已投资1． 8 亿美元援建的“桑格图德—2”号水电站外，还准备为塔援建三座水电站。[9]四是稳步发展塔中睦邻友好关系。塔吉克斯坦和中国建交以来，两国关系保持健康稳定发展的良好势头。随着中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稳步上升，塔对华期望增多。十年来，中塔在上合组织框架下除加强军事和安全领域的合作外，更注重改善和加强双方高层的协作关系，尤其是发展经贸合作。近五年，中方向塔提供无偿援助3200万美元，优惠贷款6． 5 亿美元，2009年两国贸易突破15 亿美元。特别自 2010 年以来，中塔在贸易、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人文和禁毒领域的合作均取得了新进展，在地区和国际事务中协作更加紧密，两国关系稳步向前发展。
三、前景扑朔迷离
虽然塔政府的内外措施取得了一些实效，但塔吉克斯坦政治经济问题积重难返，外援杯水车薪，安全形势令人担忧，其发展前景不容乐观。
第一，经济形势短期内恐难见起色。主要原因如下: 其一，塔是一个靠发展棉花等农作物为主的农业国家，近期因燃油价格上涨，农耕和农业生产受到极大影响，加之棉花价格下跌，造成国家预算收入大幅减少。其二，今年雨水少，大型水库面临停止发电的危险，而在建的罗贡水电站因筹措资金和生态等一系列问题，工程进展几乎停止不前，“水利兴国”发展战略短期难见成效。其三，国外资助虚多实少，难以解决本国的经济问题，据估计今年底塔的外债将超过22 亿美元。[10]如世界银行的调查报告所说，如果塔不加快经济改革进程，短期内经济将难见起色，到2012 年贫困人口降低至40% 也只是一句空话，甚至2020 年经济增长翻一番的目标也将落空。
第二，政治稳定面临威胁。因受中东和北非动乱消极因素的影响，加之国内生活必需品价格的全面上扬，塔吉克斯坦民众对政府的政治经济改革非常失望，不满政府连最基本的生活秩序都难以保障，民愤日渐高涨，有些地方已出现民众示威集会和抗议活动。政治反对派也利用民众的不满情绪大做文章，针贬时弊，对政府发难。
第三，安全形势依然严峻。其一，塔吉克斯坦始终是中亚地区安全的薄弱环节，近期小股反政府武装团伙剿而不灭，甚至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其二，塔阿边防力量较弱，塔吉克斯坦成为恐怖势力“北上” 的首选之地。其三，近年来，塔社会出现了新的伊斯兰复兴浪潮，清真寺数量剧增，2010 年塔吉克斯坦新建清真寺364 座，中亚最大的清真寺也将在杜尚别建成。其四，犯罪率不降反升，2010 年登记案件约14500 起，同比增长16%，但恶性事件案发率大幅上升40%。今年塔犯罪率继续上升，仅1—4 月，塔全国就登记案件约7000 起，首都杜尚别市犯罪率则同比上升40． 3%。其五，近期因塔经济状况不佳，民生问题严重，青年失业人口较多，塔吉克斯坦狭隘民族主义在青年人群中有所抬头。
作者单位: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
注释：
[1]“ Президент Таджикистана назначил свою дочь зам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http://www．ng．ru/cis/2009－10－01/6_tadjikistan．html
[2]奥佐达·埃莫马利: 拉赫蒙总统共有九个孩子，七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奥佐达是他的大女儿，在家排列老二。
[3]“Дочь президента Таджикистана назначена вице －министром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http://news．flmaster．kz/? n_id =19988
[4]Р．Достиев: Таджикистан:“дефицит ГСМ，рост цен и недовольства”，http://www．centrasia．ru/news．php? st = 1307342340
[5]“乌伊运”是威胁中亚安全的最大伊斯兰极端组织，遭中亚各国政府强力镇压后转战阿富汗、巴基斯坦地区，其主力部分主张回归中亚，扩大势力，推翻中亚政权，新头目为乌苏曼·奥登。
[6]Н．Джобиров: “Таджикистан － сможет ли правительство поставить заслон религиозному экстремизму?”，http://www．centra-sia．ru/news．php? st=1299999540
[7]《上海合作组织反恐怖主义公约》是该组织 2001 年 6 月通过的《打击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上海公约》的“升级版”，2009 年 6 月在上海合作组织俄罗斯叶卡捷琳堡峰会时由各成员国元首共同签署的，旨在进一步加强上海合作组织框架内反恐合作的法律基础，提高各成员国打击恐怖主义的协调能力和效率。公约规 定，任何公开支持和煽动恐怖活动、招募人员筹划恐怖袭击、参加恐怖主义组织、资助恐怖主义势力等行为，一律被视为恐怖主义行径。
[8]“ Asia Times: Иран активизирует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о с Таджикистаном ”， http://www．centrasia．ru/news．php? st=1302196140
[9]同上。
[10]Виктория Панфилова，“В Таджикистане ни реформ，ни денег”，http://www．ng．ru/cis/2011－06－28/5_tajikistan．html
